【编者按】
书法艺术评判的标准是什么?
这是一个学者可以写成一本大书的问题;也是一个社会大众都心里明白但不好用言语表达的问题;更是一个社会大众和少数书法名家没有取得一致看法的问题。
本平台特邀书法评论人夏廷献就这一问题发表一家之言。文字长了点,但内容丰富,观点鲜明,有可读性。相信您耐心通读之后,再去看书法界的情况和欣赏书法作品时,不会被名人云山雾罩的说法和鬼画符的、已不是汉字书法的“墨迹”所忽悠。
好看,是书法评判的唯一标准
作者/夏廷献
内容提要
一,好看,是几千年美育形成的民族审美观
(一)好看,是先民造字的重要原则
(二)好看,是代代相传的民族审美基因
(三)好看,是两千年科考判卷的首道门槛
(四)好看,是历代最高统治者的共同主张
(五)好看,是经典碑帖的共同特征
1,帖证:经典法帖上的字都是好看的
2,石证:摩崖石刻上的题署都是好看的
3,论证:历代书论家都主张书品要好看
二,攻击“好看标准”的说法
(一)书法要有时代性
(二)书法要同国际接轨
(三)书法要和“西方文化碰撞”
(四)书法要创新
(五)公众不懂书法艺术
(六)不用临帖随意写
三,冲击“好看标准”的行动
(一)提口号搞流派
(二)弱化毛笔功能
(三)赤膊上阵表演
(四)在字外动脑筋
(五)“圈子人”推波助澜
正文
书法,是文字书写的高级形态;是传达书者思想感情的艺术渠道;是供欣赏——“看”的文字造型艺术。书法评判或曰鉴赏,好看是最高标准,唯一标准。
好看,是人们极其微妙的心理情趣。虽然有见仁见智之分,但共同点是“好看”。评判或曰鉴赏书法,文雅点说,就是悦目赏心;直白说就是,看着舒服,心里美气。
好看的中国文字书法,是家国情怀的一种精神寄托,其完美感、节奏感、历史感、艺术感、通神感,是先进的科学技术也难以捕捉到的微妙感受;是只有心灵深处才能感悟到的特殊魅力;是只可意会享受却难以言传的大美艺术。
几十年前,国人对“好看”这个标准,没人提出异议。喜欢书法的人,安安静静,习帖练字,朝着把字写好看的方向努力。进入新时期之后,人心开始浮躁,书法界开始骚动。一些急功近利者,对评价书法的“好看标准“,从言论上进行攻击;行动上进行冲击。
书法鉴赏的“好看标准”,过时了吗?不堪用了吗?可以肯定地说,只要汉字存在,中华民族存在,就不会过时,永远适用。
一,好看,是几千年美育形成的民族审美观
中国从轩辕黄帝时代就开始自觉地在社会生活诸方面对华夏民族进行“美”的教育。
(一)好看,是先民造字的重要原则
文字(汉代始称汉字)是书法的载体或曰“原材料”,书法是文字的表现形式,是在文字基础上发展形成的。中国文字从“符号”肇始就是按照“好看实用”两大原则进行创造。轩辕时代,以字神仓颉为代表的先民出于对大自然的敬畏之心,以自然万物之形神批量造字。字圣许慎在《说文解字·序》中明确说到造字方法是象形和会意:“ 近取诸身,远取诸物……盖依类象形”:一是按人的身体器官形状造字。眼睛就画个眼睛形状,鼻子就画个鼻子形状,等;二是按“诸物”“依类象形”造字。太阳就画个日,月亮就画个月,河水就画个水流,小船就画个舟形,车就画个車形,马就画个馬形,等等。无论是人形,还是物形,都是由具象到抽象,按人和物的“生命体”来造的,要么阳刚健硕,要么阴柔俊美,都很好看,没有“丑陋”的。中国文字数量现有9万多,从一画到几十画到最多的一百七十二画字,都是点画组合平衡协调科学完美的,好看的。启功先生认为,汉字体形有黄金结构特点,开创了字形优美风格俊雅的 “黄金结字法”。文字美决定了书写要完美好看,使之成为富有美感的艺术品,如果不能达到优美的体势和高雅的格调,写成了“残疾体”就不好看,就违背了文字的特征和本质,违背了先民造字的初衷。
(二)好看,是代代相传的民族审美基因
华夏民族从鉴赏具有书法三大要素(刀法、字法、章法)的甲骨文开始,看了三千六百多年好看的书法;看了两千多年篆隶草行楷五大好看的书(字)体;看了近两千年“二王”以及颜柳欧赵苏黄米蔡等各种不同风格好看的碑帖珍品,积淀凝聚成了好看的审美观。其过程大约是,历代官员、文人从启蒙到去世,几乎天天与文字为伴,抄经的僧人们以书写为职业(例如王羲之的七世孙王法极,法名智永),在书写中度过自己一生。这种长达三千年的“社会存在”,“润物细无声”地美育熏陶,首先使官员、文人形成了以“好看”为标准的审美意识。进而又影响到全民族,渗入到民族脊梁、成为审美基因、代代相传的书法审美观——好看。
(三)好看,是两千年科考判卷的首道门槛
科举考试制度,萌芽于西汉(前206年),开始于隋朝(581年),结束于清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注:世界上最后一届科举考试结束于1919年的越南阮朝)。是通过四级考试【院试(县办)、乡试(省城举办)、会试(京城举行)、殿试(皇帝主考)】、历经两千年的中国教育制度、选官制度。
科举制度主旨是公平,特点是以考卷定乾坤。初期,考官直接看考卷,首先看字写得怎么样。好看的看下去,不好看的根本就不看。所谓“学而优则仕”,实际操作起来,就是“字而优则仕”。后期为防止作弊,体现公平,采取了“糊名易书”(别人另抄,遮掩考生姓名、籍贯等个人信息用空白纸弥封)。但最终考官还是要看到考生笔迹的。野史说,清朝的刘墉,因考卷字写得好,一路冲到了“殿试”,才发现他是罗锅,不符合官员形象要求。因为有才,被乾隆皇帝破例使用了。资料介绍,中国科举史,数百万人中举;十多万名成为进士。从唐高祖武德五年(622年)到清光绪最后一名状元刘春霖止,1283年间,745榜(次)产生状元592名(一说504人),得中的都是考卷字写得好看的。这种持续千年决定考生命运的特殊“美育”,促使一代代文人在读好经典的同时,自觉地练好字,从而强化了“好看第一”的审美观。逐步形成了科举考场乃至全民的通用书体,以乌黑、方正、光洁、等大为特点,被称之曰“馆阁体”。虽然遭到现代人诟病,说没什么艺术性。但“馆阁体”对好看的全民审美观形成和“固化”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顺便一说,当今能够写出“馆阁体”的书法家能有几人?极而言之,如果书法人都能“借古开今”先达到“馆阁体”水平,再发展个性风格,那倒是中国书法艺术的幸事。
上图:中国最后一名状元刘春霖的考卷(局部)网络图片
(四)好看,是历代最高统治者的共同主张
秦始皇推行的“书同文”,一是以好看的“秦字”统一六国他认为不好看的文字,例如“馬”,秦国造的基本就是这样,正规庄重好看。其他六国造的“馬”,则不如“秦馬”好看;二是用蒙恬将军改良成功的具有尖、圆、齐、健四德、刚柔相济特性的毛笔,代替其他六国不正规的“兽毛捆扎物”,以书写美观的字;三是通过铸有“半两”等“秦字”的货币流通,普及好看的字。
字圣许慎在《说文解字》中说的“秦书有八体”(大篆、小篆、刻符、虫书、摹印、署书、殳书、隶书),都是好看的,通过秦始皇的行政命令和书体自身发展规律,都流传了下来。其中的篆书、署书、隶书,至今青春犹在。
汉高祖刘邦下旨丞相萧何题署“未央宫”三个字。萧何琢磨了三个多月,决定用庄重的籀体(大篆)字书写制匾。悬挂日,观者如云,交口称赞,刘邦很是满意。
魏武帝曹操头疼病发作时,便在住处悬挂好看的书作,静心观看,深入意境,减轻疼痛。若是字不好看,看着心烦,是不能治疗曹操头疼病的。
南朝梁武帝、书法家萧衍在《答陶隐居论书》中认为书字应该“肥瘦相和,骨力相称”达到中和之美。隋文帝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推行汉化政策,说汉语,写汉字。自己带头把鲜卑姓名普六茹,改回汉族姓名杨坚。
唐太宗李世民评价王羲之的书法“尽善尽美”,封王羲之为“书圣”。自己也身体力行;创行书入碑的《温泉铭》《晋祠铭》,跋宕流美,甚得羲之书法意趣,流传至今。他的大臣欧阳询、虞世南、褚遂良、薛稷都是著名书法家。褚遂良临摹的《兰亭集序》成为范本传世。
在李世民影响下,唐高宗、武则天、唐玄宗等,都是一流的书法好手,从而推动了唐代书法事业,诞生了以颜真卿、柳公权、怀素、柳宗元、刘禹锡等一大批书法大家。使“唐楷”及“怀素帖”成为后代学楷书、草书的范本。
宋徽宗赵佶书画造诣很深,创立了独树一帜的“瘦金体”;宋高宗赵构的草书《洛神赋》,被后人评价为绝佳法帖。
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原先识字不多,后自学成才,书法写得雄浑大气。明成祖朱棣十分赏识翰林院侍讲学士沈度“正雅圆融”的书法风格。致使沈度书法,名重朝野,片纸千金。
清代十三代皇帝,都有汉字书法造诣,尤其是乾隆,喜欢到处题署,写得也都端正好看,没有“残疾体”。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从秦到清近500名最高统治者,都主张并带头写好看的字,官员、文人争相仿效,写好看的字,蔚然成风;以“好看标准”评价书法,成了优秀文化传统之一。
20世纪伟人毛主席早在1932年就称赞书法家舒同的字写得“有功力,很好看”,还身体力行,书写自作诗词和大量信函及题署,形成了好看的“毛体书法”,影响深远。最大的影响就是中国人要把字写“好看”,书法家要写好看的书法作品。
(五)好看,是经典碑帖的共同特征
有三个证据:
1,帖证:经典法帖上的字都是好看的
中国书法史从甲骨文的成熟之日起,到如今已经有3600多年了,传到今天的篆隶草行楷五大书体法帖,据说有1000多件,书体不同,风格不同,但基本事实是:都是“好看”的。按每件法帖10个字计,千件法帖为书者提供了上万好看的字。上个世纪至今考古发现和民间承传的书法碑帖,虽然有造型奇异的特点,但仍是拙朴率意的好看。因为不好看的“字”已经被历史淘汰了,不好看的字帖也被历史淘汰了。造字初期,走的是“繁化”“简化”两条路。实践中,“繁化”道路被弃用,因为不好看,不实用。例如“車”字,繁化(象形)到把車的形状都画了出来。
点画繁琐,难写难认。最终被好看实用的“車”所代替。初创字到演变成各体字的好看,决定了历代留下的1000多幅经典碑帖上、总量达到上万个不同书体不同风格的文字,都具有体势美如画,读音美如歌,意境美如诗。首先是好看。这一点是任何人都不能否认的,也是社会大众的共识。
还有一个“特别证据”:流传最广的人民币上“中国人民银行”以及“圓、角、分、壹、贰、叁、伍、拾等字”,是1950年4月中国人民银行首任行长南汉宸要求职员马文蔚在虎皮宣纸上书写后,按照“最好看”的标准反复挑选、确定,并在之后印在钞票上的。以上这些好看的字,是社会大众接受度最高的,“美育”成果也最大的。
上图:泰山石刻 网络图片
2,石证:摩崖石刻上的题署都是好看的
中国四大碑林(西安、孔庙、台南、西昌)上万块碑石刻文都是好看的。全国各地名山大川“摩崖石刻”和碑刻的题署,都是好看的。这里,以“全国第一山”东岳泰山为例加以说明。
泰山是“中国书法露天博物馆”,从公元前219年秦始皇在泰山竖第一块碑起,汉、魏、晋、唐、宋、金、元、明、清、民国,2100多年,“摩崖石刻”和“碑刻”,仅保留了2000多处,多是好看的隶书、楷书,风格多是端庄、严整、雄浑、壮实、厚重、古拙、朴茂、自然、阳刚、大气、高雅的。都是神品、妙品、能品、逸品、佳品级别,可做书法教材范本的。没有一幅是字形歪斜、风格荒诞、不好看的作品。这充分说明,在书法艺术领域,中和为美,神采为上,宁拙勿巧——好看的审美思想,一直占据书法鉴赏的统治地位。“历史老人”是鉴定和执行者,人品不好,字不好看的作品,他会毫不客气地将其削平重刻别人的。时间可能是以百年计算,但结果一定是这样的。
泰山摩崖石刻,两千多年、2000多处“石证”提醒后人,只能在社会大众公认的“好看”轨道上有所发展,有所前进,而不能背离了它。背离了,贵为皇帝的题署也会被铲平,没有例外,事例很多,恕不赘述。顺便说一句,北京故宫博物院挂了9000多个大小匾,题署的字都是好看的。算是“木匾证”吧。
上图:故宫乾清宫“正大光明”匾 网络照片
3,论证:历代书论家都主张书品要好看
经典作家马克思说,人也按照美的规律来构造物体的(《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毋庸置疑,文字、书法,都是按美的规律来构造的。中国历代的书法理论家们也一直是按照“美的规律”探讨书法的。小篆鼻祖李斯在《论用笔》中说:“若能用笔,当自流美”,把毛笔在载体上的运动称作“流美”——流动的美,流畅的美,流势的美,从而留下了美的笔迹,美的作品。“美”字, 初见于商代甲骨文,本意是漂亮好看,是最早创造的文字之一。李斯是中国书法史上把“美”的概念引入书法理论的第一人;是以“美”作为标准鉴赏书法作品的第一人,是以“美”为核心奠定书法理论基础的第一人。
书法的“美”是什么,就是一种难以言表的主观感受。学者可以写出一部大书来论述,大众觉得就是与“丑”相对的“好看”。李斯还说:“夫书之微妙,道合自然。”主张“信之自然,不得重改;送脚,若游鱼得水;舞笔,如景山兴云。或卷或舒,乍轻乍重。善深思之,理当自见矣。”其中比喻笔法的“游鱼得水”“景山兴云”,是多么美妙美好的景物啊!李斯说的“善深思之,理当自见”,是希望书法人对书法这一“道合自然”的微妙事物,深入思考,参透这个“流美”的事物,朝着“美”的方向努力。遵循的原则是“信之自然,不得重改”——划清了同源的书画关系——画画可以涂抹重改,书法一笔定型,不可重描涂改。这个观点,真正领会的有多少人呢?李斯要是看到当今所谓的大师作书不断描抹涂改时,估计会说,你不要书字了,去画画吧。
从李斯开始,两千多年来,书法理论家们无一不是在“美”——形神兼备——好看上写文章,论长短,定品级。东汉书法家蔡邕说:“书肇于自然”,揭示了书法的本源,阐释了自然美的书法观。东晋女书法家卫夫人把书写的文字,看作人体,主张“多力丰筋者胜,无力无筋者病”。卫夫人的外甥、书圣王羲之形容书法美“扬波腾气之势,足可迷人”。唐代书法理论家孙过庭在《书谱》中说,书法的妙处,往往取法于人本身容貌的特征(书之为妙,近取诸身)。北宋文学家、书法家苏轼也把文字比作人,强调要有“精气神”。他在《书论》中用“君子小人”比喻“书法好丑”,深刻形象。清代思想家、文艺理论家刘熙载在《艺概》中说:“高韵深情,坚质浩气,缺一不可以为书。”清末康有为说:“书为小技,其精者亦通道焉。”当代美学家宗白华在《中国书法艺术的性质》中说:“中国的书法,是节奏化了的自然,表达着深一层的对生命形象的构思,成为反映生命的艺术”。“反映生命的艺术”,把书法提高到如此高度,自然是排斥难看的对生命玷污的“残疾体”。
以上字证、石证、论证,充分证明,好看是鉴赏书法的唯一标准。中国书法人,谁尊重这个标准,谁就有未来。谁不尊重而我行我素,不管其名气多么大,肯定会被淘汰,贵为皇帝,也不例外。资本操纵,只是一时;借助媒体喧嚣,也会时过境迁。
二,攻击“好看标准”的说法
(一)书法要有时代性。意思是说“好看标准”过时了,要立新标准。鼓吹者要求书法人“以自己的创作与思考和时代衔接”,要找到“表现时代”的“衔接点”“模式”“方式”“主题”“语言”“角度”“道路”等等,说得玄而又玄。“时代”设定多长时间?50年?100年?鼓吹者没有说。一部书法史已经证明,50年,100年,根本不能作为“记量单位”。南宋诗人陆游工书法,主张以500年为“单位”来衡量书法作品。更何况,“时代”基本上是个政治概念,100年间,可以转换两三个“朝代”。50年,也可能分两三个“时代”,隋朝才存在37年嘛。各个时代的“中心内容”也各不相同,“衔接”哪个时代?如何进行“衔接”?都是问题。都没有说清楚就鼓吹“要有时代性”,混淆书画界常说的“笔墨当随时代”——这里是“随”不是“有”。“随”,从也,顺从跟着即可。“有”,不无也。一字之差,意思不同,性质不同。“随时代”是自然而然现象;“要有时代性”,则含强制性。书法史已经证明,哪个时代的人写的字,自然就带有那个时代的“印记”,想不带都办不到。所以这才有:汉人尚气,魏晋尚韵,南北朝尚神,隋唐尚法,宋人尚意,元人尚态,明人尚趣,清人尚朴之说。且这些“说”,都是后人“总结”的,当时的人并没有说自己崇“尚”什么,更没有说“XX时代就要到来了”。鼓吹者说的“书法要有时代性”,违背了书法自身发展不受意识形态制约的规律,但却起到了把一些书法人思想搞乱的作用。
(二)书法要同国际接轨。20世纪80年代之后,西方文化艺术思潮大量涌入中国,有人便主张书法要走向世界,同国际接轨——接受西方的审美标准,动摇中国固有的“好看标准”。有人身体力行,到西方去办个书法展,以洋人的翘大拇指为荣。其实没有学过中文的老外,看中国人的文字书法,说得好听一点——也是怕看不见中国“皇帝的新衣”,说得难听一点,是如同看巫师划的“咒符”——只不过人家不明说罢了。再说了,去办个展览,就同国际接轨了?把“接轨”看得太简单了。实际生活中,具备到西方办展条件的书法家怕是也不多,没有数量不能产生影响,接轨就是一句空话。但“接轨说”一出,把一些书法人的平静心态扰乱了。
(三)书法要和“西方文化碰撞”。鼓吹者们的意思,好像不和西方文化碰撞,中国书法就没了出路。不知道鼓吹者说的是同西方哪一家文化碰撞?估计是欧美,这些国家,地理、历史、民族、语言、文化情况各异,就是发达的“七国集团”,语言、文化也各不相同。如何去一一碰撞?就是最发达的西方文化的“代表”美利坚,他自身的文化也是多元的,我们和哪一种文化去碰撞?和印地安人?和黑人?和亚裔?还是和白人自己都承认的必得主义、得意忘形、偷窃欺骗、恃强凌弱的“世界警察”文化去碰撞?具有上下5000年历史的汉语言文化——一种以象形文字为原材料的书法艺术,和西方以“拼音文字”为基础的以霸凌为特征的文化相碰撞,其结果如何,权威们自己都说不清,还作为言论鼓吹,相当可笑。说到底,书法是东方艺术,犹如油画是西方艺术一样,无论怎样碰撞,说多少云山雾罩的“美学理论”,也改变不了它的本源、本质和民族属性,改变不了“好看”是唯一鉴赏标准。书法是这样,绘画也是这样。
(四)书法要创新。“创新”成为社会时尚词句后,书法界也提出了“创新”,直接冲击了好看的评判书法标准。如何创新,鼓吹者没有说。大概他自己也说不清。窃以为,“书法要创新”,是个大而化之、笼而统之、模糊不清的概念 。首先,对中国优秀传统文化要敬畏,不要觉得自己肚子里有点墨水就比古人高明。例如古人根据天体运行阴阳交替创立的一年24节气,就只有老老实实理解和继承,不能创新为23或25个节气。其次,就书法来说,在篆隶楷行草五大书体形成后,由于毛笔创造书(字)体的运动方式已经达到极限,不可能再创新出“第六体”。这条“路”已经堵死,不要企图再在书体上“创新”了。前几年,某个人物用分叉毛笔书写隶书,自称创造了“草隶”体,身边人和媒体人跟着“众星捧月”般鼓噪,好像书法界出了不得了的事。其实,隶书作为“分水岭”,在向前演变时,就已经有了“草隶”,某人的“草隶”,根本不是什么创新。
书法是不是可以创新呢,是可以的。由于文字具有“一字多面”的特征,可以像颜柳欧赵那样,书的都是楷体,但风格有所不同,所谓“颜筋柳骨”,后人以姓氏命名书体,可以算作“创新”。即便是风格创新,也是继承后的自然而然现象。根据《笔迹学》的原理,书者的内在素质不同,笔迹风格自然不同,可以说,风格是天生的,用不着去强调。鼓吹者用局部的不用说的可能性,涵盖书法的全部,学术上不严谨,态度上不负责。鼓吹者的书法有没有达到“二王”颜柳欧赵的水平,还很难说,不以继承为前提的盲目提倡“创新”,造成了急功近利者,为了“创新”,取得青睐,获得奖项,不惜弱化毛笔功能甚至不用毛笔书写,进而扬言要“打破文字束缚”“取消汉字”。在打破不了、取消不了的情况下,便肆意歪曲汉字,丑化汉字,破坏、撕裂汉字的正常体势,把汉字原本的帅男倩女形神,丑化成残男残女面目,甚至是不可认的汉字“生命体”,美其名曰“创新”。公众看着恶心的“丑书”,就在“书法要创新”的旗号下诞生了。在鼓吹者的提倡庇佑下,加之自媒体的喧闹,形成了一股难以遏制的浊流,流进原本清澈的书法长河中,散发着臭气。
(五)公众不懂书法艺术。在社会公众对书法界的乱象质疑、对“丑书”恣意横行不满时,圈里人出来说 “公众不懂书法艺术”。以此贬低社会公众的智商,攻击大众公认的“好看标准”。在国人把书写在白色宣纸上的黑色文字当作“生命体”看待的情况下,说 “公众不懂书法艺术”者,太高看自己了,忘记了一个普通常识:每一个正常的中国人,都能够辨别出健男、残男、美女、丑女的。对具有生命体本质特征的书法,国人是看作“真如立、行如走、草如跑”的,好看不好看,一眼就能看出来。俗话说,高手在民间,老百姓心里有杆秤,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公众看你的书法(汉字)明明是残男、丑女,你却说 “公众不懂书法艺术”,只能说明态度傲慢,审美观极端到入魔,对汉字缺乏起码的敬畏之心。篆隶草行楷五大书体,书写是有法规的,造型像人一样,是有尊严和肖像权的,恣意损害其尊严和肖像,是不道德的行为。无论口若悬河地鼓吹自己的作品多么“艺术”,多么了不起,什么超越了先贤,公众也是不会接受的。既然说到“艺术”,艺术是什么?艺术是天人合一之道,不管什么门类艺术,都是以人为本、悦人悦己的物质和精神产品。书法作为看的艺术,如果不能悦人——不能进入公众审美的“舒适区”,单是悦己,那就缺项,那就不完整,那就不是艺术了。即便加上“纯”,也难以改变不是艺术的实质。
书法是一面“照妖镜”,公众不是听书家说什么,而是看其作品,是正人君子还是牛鬼蛇神,大众一下子就看出来了。
(六)不用临帖随意写。有名人鼓吹,练书法不用临摹法帖,自己想怎么写就怎么写。习书临帖,是千年传承的成熟经验或曰成熟方法。符合人类从模仿开始学习社会各类知识和技能的规律。先贤们对此非常重视,论述甚多。书圣王羲之总结了“五遍临帖法”。他说:“始书之时,不可尽其形势。一遍正脚手,二遍少得形势,三遍微微似本,四遍加其遒润,五遍兼加抽拔。” 宋高宗赵构练字极为勤勉,除了有特殊大事外,练字50年如一日,笔锋不辍,八十一岁去世前还在临帖。明末清初著名书画家王铎的经验是“一天临帖,一天创作 ”。
书圣王羲之的“五遍临帖法”,历代类似宋高宗赵构临帖的刻苦精神,王铎临帖创作时间一比一,被当今有话语权的人抛弃了。他抛弃的不仅是成熟方法,更是鉴别书法的“好看标准”。因为临帖,不仅是临字,也是接受“美育”——在临字中潜移默化了“好看”的审美观。“不用临帖随意写”的主张,是违反习书规律的“歪理邪说”;是“丑书”得以大行其道的“理论源头”;是对“好看”标准的最大冲击。将会把一些书法人引到各行其是的邪路上,其恶劣影响正在显现出来。
类似攻击“好看标准”的说法还有一些,例如某“专家”攻击以“好看”鉴赏书法很“肤浅”。好看,是几千年形成的民族审美观的简明精准表达,肤浅吗?不再置评了。
三,冲击“好看标准”的行动
伴随着攻击“好看标准”的说法,行动上也开始向“好看标准”冲击。
(一)提口号搞流派
动摇“好看标准”的一个重要动作是:提口号,搞流派,而且几乎是一个口号一个流派,光是“主流派”,就号称“四大家族”:“现代派” “学院派”“新“新文人书法”,都有自己的“美学主张”。什么“主义”、“观念”、“主张”、“学派” 、“模式”,不一而足,自然都是想“独领风骚”,冲击“好看标准”。有的“学派”,搞“顺昌逆亡”,实际上成了“帮派”。
笔者寡闻,但记得历史上只有秦始皇搞过“书同文”,李世民推荐过《兰亭序》。颜柳欧赵苏黄米蔡等历史留名的书法家生前没有对外宣布,我要创造一个流派。李斯是公认的“小篆鼻祖”,其书作主要是为秦始皇树碑立传用,直接为“千古一帝”服务,但他没有提“秦始皇主义”口号,也没有说自己是什么“皇宫派”或“碑文派”。书圣王羲之以《兰亭序》扬名天下,也没听说他在生前搞过什么“兰亭派”组织,他儿子王献之曾劝过他“大人宜改体”。可见“兰亭派”也没有形成——连他儿子都没“入会”。由此可见,提口号,搞流派,不是历史经验,只会把书法界搞得乱哄哄的。口号终究是口号,代替不了作品。流派终究是流派,也代替不了作品。最终还是要“作品”说话,后人说话,历史说话,这才是最过硬的。想以自己流派美学主张,冲击乃至代替民族审美观,是不可能成功的。
(二)弱化毛笔功能
书法界的某些人,不再把中国特有的毛笔当作书法创作决定性的唯一专用工具,而是剪刀、尺子、浆糊、颜料一齐上,又制又作,又拼又贴,甚至照相和复印技术也用上,满篇花里胡哨,背离了书品应该清净纯朴的本质。产生这种现象的原因有一定的复杂性,一是受西方文化——不用画笔作画行为的影响;二是急功近利企图一鸣惊人的心态驱使;三是掌握用笔技巧的难度较大而带来的畏惧情绪。但根本的原因是这些人相信了“书法要创新”的片面说法,觉得毛笔已经“过时”,不足以张扬自己的乖僻个性。
(三)赤膊上阵表演
有些书家自我表现意识特别强烈,刻意追求书法创新,“闭门造车”难以取得知名度后,便赤膊上阵,在公众场合表演,离开文字好看的本质,制造没有思想内涵的怪异形式,以“墨团”“线团”“死蛇”“枯枝”“乱麻”“烂绳”“荒草”面目示人,标榜是“创新”。随着电子媒体兴起,资本介入,圈子人吹捧,装神弄鬼的“杂耍表演”越来越盛,把好端端的文字健美“生命体”,涂抹成残缺的“丑陋鬼”,糟蹋了笔墨纸张,亵渎了书法精神和灵魂,给初涉书法艺术的年轻人带了坏头——以为这样的书写方式和“作品”是好看的。唐代著名书法家柳公权有句关于书法的名言:“心正字美”。反过来说,字不美,心也不会正。那些赤膊上阵的杂耍表演者,涂抹的丑陋墨迹,已经不是书法,却打着书法旗号招摇,能说“心正”吗?
(四)在字外动脑筋
一些人不在把字写好看上下功夫,深入研究笔法、字法、章法,努力积累学养,而是在字外动脑筋。突出表现是在用纸上。一是以大为美。作品尺幅根本不考虑悬挂何处,有的大如排球场,不知写后高挂何处。有的用几米长的纸——连中国美术馆那样专供展出用的“高墙”也只能挂起2/3,其余1/3拖在地上,让观者不知所写何字,也无法看到通篇气势——而“气势”是鉴赏书作必须“首看”的。古代留下来的法帖,即便是碑帖,规制也是不大的,天下三大行书都是书札类小型张。二是以“好色”为美。传统的白纸,被五颜六色的纸张所代替。什么深红、赭红、浅红、二红、深兰、青兰、浅兰、墨绿、草绿、浅绿、深黄、桔黄、米黄、浅黄、铁灰、浅灰、淡紫等等,有的还喷上了闪闪发光的金粉银屑,煞是扎眼。据说这样做,有“展厅效果”,是新时期的创造。这种“好色”的创造,到底“效果”如何,笔者不敢妄言。但有一点需要指出的是,先贤创造的“白纸黑字”是对天地阴阳、黑白两界认识的结果。“白”有着无穷的内涵,是最美的颜色。白纸黑字,可以表现最深的意境,产生最美的视觉效果。毛泽东主席曾说,一张白纸,好写最新最美的文字。书法,舍其最美的白宣纸,用次美甚至不美的颜色纸,不是智者的做法。书法史上,纸张诞生以来的大家,基本上是用白纸写字的,也有用草黄色的纸或绢写的,但极少。
上述一些“以丑为美”的现象,在书坛是有目共睹的。产生这些现象的原因也是很复杂的,涉及到政治、经济、文化、教育、传媒、资本介入等等,不一而足。慨而言之,是受到攻击“好看标准”一些言论的影响,产生了“接轨心理”、“突破心理”、“遮丑心理”“迎合心理”的结果。
(五) “圈子人”推波助澜
新时期“书法展”的初衷和初期,对书法事业起到了推动作用,功不可没。但毋庸讳言,办着办着就变了味。最大的“变味”,就是圈内评审者不是以社会共识的“好看”为标准,而是以自己喜好为标准评判入选、得奖。于是,广大参展人跟着圈内评审者的趣味走,投其所好。多年下来,造成了大众十分讨厌的“丑书”泛滥成灾,成了中国书法“皇帝的新衣”。谁要质疑,谁要说真话,便被认为不懂书法艺术。加之一些书法界的“权威”人士,不讲真话,以吹捧为能事,明明看到的是不堪入目的“残疾体”丑书,竟然以“用心”“创新”来赞颂。多年下来,华夏民族共同的“好看标准”浓度被稀释了,纯洁度被玷污了。
中国文字诞生至今,虽然经历了“繁化和简化”、“取消和保留”(曾有人主张拉丁化)、“丑化和美化”等斗争,但一直在“美观和实用”的康庄大道上前进,成为人类社会使用人群最多(据说全球有15亿)的方块文字,并和毛笔结合繁衍出中国特有的文字书法艺术,犹如一棵四季常青的篆为根、隶为干、楷为枝、行为叶、草为花的参天大树;一个特殊的无以伦比的大美艺术世界和精神家园。这是华夏民族独特的一个伟大发明;是中国对人类文明的伟大贡献。作为享受这一独创艺术魅力的华夏民族一分子,应该珍惜其美好过往,维护其好看的标准,弘扬其中国书法的人本主义精神。
2023年1月7日
附录:篆书、隶书、楷书、行书、草书经典作品
上图:篆书经典 李斯《泰山刻石》局部,网络照片
上图:隶书经典《张迁碑》局部 网络照片
上图:隶书经典《曹全碑》局部 网络照片
上图:楷书经典 颜真卿《多宝塔碑》局部 网络照片
上图:行书经典 王羲之《兰亭序》 网络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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